假面与莳花

[越苏衍生 追六] 暖情酒5

第五章

这一段路，怕是自己这一生走得最狼狈的路了，追命边走边思忖着。

雨越下越大，长街上已经没什么人，即便有人经过，看他们俩这副模样，定也是避而远之。

三六执意扶着他一路前行。

雨水浇得两人睁不开眼睛，追命身上鲜红的血不停流，浸透了衣裤，在两人同行的石板路上留下蜿蜒痕迹。

“恩公……你坚持一下，马上……马上就到了。”三六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吃力地说道，他身上也沾了血，这一擦，脸上留下一抹殷红。

追命看他一眼，笑了。

入了六扇门，受伤便是常事。

多少次出生入死，多少次为追踪疑犯几天几夜不吃不喝，自第一次动手杀人那一刻起，追命便明白，自己总有一天也会被人杀，即便曝尸荒野，也不得人殓葬祭拜。

“恩公，你怎么还笑？不疼么？”三六瞪他，湿透了还瞪大眼睛的样子，就如同一只落水的猫。

追命笑意更深，遇到三六的这些天，恐怕是他这一生笑得最多的时候了，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看到他呆呆傻傻的模样，就觉得世界也简单起来。忍不住抬手，用拇指指腹抹去他脸上的血迹，慢慢说：“我没事。”

被摸了脸，三六有些不好意思，但眼下也不好说什么，见他脸色越发苍白，心中更是焦急，只恨自己不会武功，否则便能背起他往前奔去。

“我姓崔，不要再叫我恩公，”追命确实走不动了，身子发软，靠在三六单薄的肩上，在他耳边说道，“我叫崔略商，父母俱在泉州，若是……若是我死了，烦请你写一封家书……”

三六听他这么说，红了眼眶，用尽力气扶住他：“崔大哥，我家就到了，大夫离得也不远，别说这丧气话。”

追命于是不说话了，也没力气再说话。

他只觉得身上忽冷忽热，伤口已疼到麻木，每走一步，就好似踩在云上，软绵绵。

“崔大哥，你武功这么好，又父母俱在，千万要挺过去，救命的恩情，三六都还没报答……”

真是个傻子。追命心想，我救人无数，杀人也无数，何曾要过报答？我是六扇门四大名捕追命，今日，恐怕要被阎罗王追魂索命了。

眼睛逐渐看不清东西，倒下去前，只有陈三六焦急万分的脸出现在视线中，然后，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雨还是下得很大，仿佛要把这世上所有尘埃都冲刷干净似的。

湿冷的空气吹进来，脸上凉凉的，很清爽。

追命睁开眼。

触目所及，只是一张素色床帐，随着轻风轻轻摇摆。

他勉力支撑起身体，只觉得沉重万分，掀开身上盖的薄被，伤口已经被仔细包扎过，但伤得太深，一动便有血渗出来。

“崔大哥，”随着门吱呀声响，三六端着茶水进来，看到他醒了，笑起来，“总算醒了，你都睡了三天了。”

三天，居然这么久。

陈三六将窗板收回一些，免得雨水打进来，回身在床边坐下。

“那天好在大夫住的近，你虽伤得重，大夫止血止了好半天，不过，说好在没有中毒。”

大约是怕败露，在“醉乡暖阁”的酒里下毒不便，让追命介意的是那一发三刀的暗器功夫，出自弱质纤纤的女子之手，那兰沁，究竟是什么人？铁手去追她，不知可有结果？

“大夫说，你武功高强，身体底子特别好，若是旁人，挨了这么深一刀，定是挺不住的。”

追命接过三六手里的水杯，一口喝干，看他眼睛红红，定是为了照顾自己费了不少心力，便说：“真是多谢，你救我一条性命。”

“不敢当，”三六慌忙摇手，又替他倒满水杯，“崔大哥两次相救，三六……无以为报。”

追命环顾屋子，陈设极其简单，不过两架子书，一张书案，案上一盘下了一半的棋。

三六见他看棋盘，有些不好意思：“担心你半夜醒来旁边无人照顾，就边下棋边等着。”

“等我好些，陪你一起下。”追命又忍不住笑起来。

“恩。”三六抬头，见到那笑意盈盈的眸子，不知为何，脸竟有些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