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与莳花

[翰博]姐夫22

第二十二章

车窗外，华灯初上，随着车流前进的速度，万家灯火飞速向后退去。

何翰开着车，左博窝在旁边的位置里，身上盖着他的外套。

“感冒了为什么不穿厚一些？”

“唔，太麻烦。”左博瓮声瓮气回答。

“不如找医生看一下？”何翰看他脸上不正常的红，眼睛和嘴唇都肿肿的，“这样回去会发高烧。”

左博白他一眼。

说得好像这位当事人毫无干系一般。

何翰不由得心虚，清了清喉咙：“我知道，对不起。”

刚才在书房里不知触动了哪根神经，不管不顾就滚到了一起，忘记了感冒的事情，眼下小朋友明显地虚弱。

“回去吃退热片就好。”左博咕哝了一句，“不过……姐姐又要念我。”

“你这么爱运动，身体却并不好？”何翰看看他，伸手摸摸额头，有点烫起来。

“妈妈说因为她很晚才生我的缘故。”左博乖乖地回答，“从小就很容易感冒。”

情绪发泄完，冷静下来，浑身都酸痛，不想动弹。

“自行车明天能不能送到学校？我不想姐姐知道我们的事。”

“身体不舒服就请假，不要勉强去上学。”正好遇到红灯，何翰侧过去，把外套盖盖好。

左博转开脸，看着窗外：“我知道，真啰嗦。”

背上开始出冷汗，头越来越重。

身处这一团乱麻中，宁愿生了病昏过去，醒来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好了。

“小博……”何翰空出一只手，伸到外套下，握住他的手。

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又开不了口。

左博由他握着，感觉到他温热的掌心，有力的脉搏。

半晌，悠悠叹了口气。

“你如果不是我姐夫，该多好。”

那手指陡然握紧。

“如果，单纯的就是在平安夜遇见你……”

左博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跟他说话。

热度逐渐上升，身体坐在车子里，却仿佛在云端。

晕晕乎乎。

“可是，我知道，那不可能……”

如果何翰不是他的姐夫，他们根本不会遇见。

如果何翰不是为了要找姐姐，就不会平安夜摸黑到他家里。

没有这一切让人郁卒的巧合与人为的刻意，他们之间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小博，认识我，你可后悔？”何翰轻轻松开那只手，小小的一个举动，心中却仿佛失去了巨大一块，空洞洞的。

“虽然有遗憾……”左博闭着眼睛，轻轻地说，“但，没有后悔。”

“我并没有想玩弄你，”何翰皱着眉，“你可相信？”

“我相信。”左博淡淡地笑了，停顿了一下，平静地开口，“姐夫，我们分手吧，好不好？”

哭喊着说再也不见面，不是气话，是当真。

现在，再没有力气多说什么。

即使再偶然遇见，希望也只是不那么相熟的亲戚。

也只是帮过忙，有过恩情的前姐夫。

这样，不也很好？

何翰深深呼吸，咬紧了牙关，没有回答一个字。

“放过我，好不好……”左博喃喃地，微不可闻。

何翰将车停在路边，转头看着他。

车内灯光在少年脸上投上橘色阴影，满是无辜与疲惫。

也许是到了结束的时候。

他不该引诱这个不懂人事的孩子走上一条过于艰难的道路，不该在这单薄肩膀上加上如此沉重的负担，更不该，让大人之间的不堪往事，牵扯住他的生活，绊住他前进的脚步。

“小博，尽快忘记我，恩？”何翰以手指摸摸他混乱的刘海。

左博昏昏沉沉，没有力气回答。

“就当是发了一场高烧，生了很重的病，快点好起来，恩？”何翰不忍地，缓缓地在他额上落下一吻。

左博闭着眼，眼睛很酸痛，但流不出泪。

“不要再为我哭了，太不值得。”

“……恩。”左博模糊地答。

何翰看着他的面孔，许久许久。

终于还是开口说：“到家了，回去吧。”

左博轻轻睁开眼睛，与他对视了一会。

妈妈回家了，姐姐也回家了，他是该回去了。

他可以继续打球，继续上学，回家有热腾腾的饭菜，考试不合格挨长辈的骂，逢年过节热热闹闹吃喝。

“姐夫……”左博开了车门下去，背好书包，又转头看他，“你是不是有很喜欢、很重要的人？”

许多年来，梦醒时分，都想要叫出那个人的名字。

何翰愣了一下，勉强地笑了一下：“对啊，有那样一个人。”

左博低头，想起那个站在玻璃窗外抽烟的颀长身影。

“不要放弃，祝福你。”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楼道门。

何翰看着少年瘦削的身形消失在黑洞洞的铁门中。

笨蛋，祝福什么？

那个人，就是你。